槐树_炙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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槐树

  疼?

  刚刚手直接砸石头上他都一声不吭,这会儿挨都没挨到他伤口,他说疼?

  辛月都懒得拆穿他。

  她白他一眼,换张纸继续给他擦血,没有要他松手的意思。

  于是他们就这样保持着牵手的姿势,好久,好久……

  “行了。”

  等血终于不留了,辛月把纸收起来,“没流血了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陈江野松开贴着她的四根手指,把手收回去。

  “走吧。”

  这儿离车已经很近,他伸手就能拉开车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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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两个人也是傻,明明车里有暖气,偏偏站在外面吹冷风。

  大概,是两颗发烫的心都感觉不到冷。

  原本,两人是可以赶在完全天黑之前到黄崖村的,这一耽搁,回去天还是全黑了。

  半夜的山路上没什么人跟车,陈江野开的远光灯,在快到的时候远远就照到辛月家的小院门口蹲着个人,是辛隆。

  这还是第一次让别人送辛月回来,辛隆肯定是实在不放心,所以才这么大冷的天还跑来门口蹲着等。

  一看到照过来的远光灯,哪怕被灯光晃得看不到里面坐着的人,辛隆也知道是陈江野跟辛月,赶紧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屁股。

  陈江野把车停在了王婶的坝子里。

  王婶他们听到动静也都从屋子里出来。

  “回来了啊?”

  王婶是笑着的,她倒也没那么不待见陈江野,虽然最开始是挺不待见,但后面也是打心底觉得这孩子不错,何况现在人还是他们的金主,那肯定是笑脸相迎。

  下车后,辛月喊了她一声,陈江野则点点头就当打招呼了,没那么多客套。

  “还没吃饭呢吧,老辛给你们准备了一大桌子菜,快回去吃。”

  “嗯,那王婶我跟陈江野先回去了。”

  “去吧去吧。”

  辛隆从那边小跑着过来,接过辛月手里的东西,也催促道∶“快快,你们再不回来我锅里菜就要凉了。”

  辛隆不搞寒暄那套,拉着两个人就朝家里走。

  “陈江野等等。”

  王婶突然喊了声。

  陈江野回头。

  “接着。”

  王婶把钥匙丢过来,“等会儿回来自己开门。”

  陈江野接住钥匙∶“行。”

  “快走走走。”

  辛隆拉着两人继续走。

  很近的一段距离,走得也快,陈江野看着周遭记忆里的场景,却觉得时间忽然变得很缓慢,就像终日苦行的旅人回到了许久未归的家。

  这里不是他的家,但两千多里外的那个家给不了他的归属感,他在这里找到了。

  “你小子东想西想什么,走快点,我们进去喝两杯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陈江野收回视线。

  辛隆算着时间把菜都做好了,都放锅里保着温,拿出来就能吃。

  锅盖子一揭开,整个厨房都肉香四溢。

  辛隆做了好几个荤菜,鸡鸭鱼都有,还有盘小炒黄牛肉。

  辛隆虽说从不在吃上面亏待自己,但也几乎没有一顿做过这么丰盛的,毕竟一年收入就那么点儿,还是没法经常大鱼大肉。

  三个人每人两盘菜,一趟就把锅里的菜都端到了桌上。

  端盘子的时候,辛隆注意到了陈江野手上的伤口∶“哎哟,你这手怎么搞的?”

  “摔了一下。”

  “走路多看着点儿嘛。”

  陈江野嗯了声,目光扫向辛月。

  辛月也恰好在这时看向了他,顿时脸上一热。

  把菜放下,辛月抓着陈江野胳膊把他往一旁拉∶“我先给他包扎下。”

  “搞快点儿,等会儿菜冷了。”

  “知道。”

  辛月拉着陈江野来到堂屋,让他先坐着。她把酒精拿过来,还拿了胶布跟纱布,他创面挺大的,睡觉什么的很容易碰到,所以想着给他包扎一下。

  “忍着点。”

  辛月把双氧水淋到他伤口上,然后拿纱布擦干净,再把周围擦干净,用纱布盖上去。

  她动作很小心,但还是问他∶“疼吗?”

  “不疼。”

  辛月像是想到什么,轻笑了下,撩起眼皮瞄了他一眼∶“现在又不疼了?”

  陈江野,表情一怔,半晌,也笑了下。

  “行了。”

  辛月把东西收起来先放在了桌上,“去吃饭。”

  两人回到厨房。

  “快快快,酒我都倒好了。”

  辛隆把酒推到陈江野面前,“今天就喝这一杯,不喝多的。”

  陈江野心中了然,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,然后一饮而尽。

  “来,动筷动筷。”

  陈江野已经挺久没有来辛月家里吃饭,但气氛没有一点不洽,仿佛昨天三个人才一起吃了饭,不过这大概是归功于辛隆这个话痨吃两口就说几句,话就没落过地。

  他从这两周谁家结了婚,谁家跟谁家打了架,一直讲到谁家狗生了十胎娃,虽然倒也没有显得刻意,但辛月还是忍不住说了句∶

  “才喝一杯你就醉了?”

  辛隆睇辛月一眼∶“才一杯怎么可能醉?”

  “对了。”

 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件事儿,“听说西岭那段儿都下雪了,你们看到没?”

  辛月表情一顿。

  “看到了。”陈江野回的。

  不仅看到了,还下车赏了场雪,可能是雪景太美,所以才情不自禁。

  辛月低着头,脸微微泛红。

  辛隆没察觉到什么,继续说∶“那你们运气挺好啊,今年第一场雪就被你们赶上了。”

  这话一出,换陈江野表情微顿。

  第一场雪,那就是初雪。

  据说,如果初雪时和心爱的人一在一起,那就会永远在一起。

  陈江野垂眸,淡淡一笑。

  这顿饭,辛隆是最后一个吃完的。

  他摸着肚子打个饱嗝,然后把碗一放∶“辛月,洗碗。”

  辛月剜他一眼,没说什么,端起碗去洗。

  辛隆瞅她去了灶台,从裤兜里摸出烟盒,抽出一根来叼嘴里,朝陈江野扬扬下巴∶“出去抽烟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辛隆走在前面,陈江野跟着他出去。

  按理说,抽根烟而已,到厨房外抽就行了,辛隆却走出院子都还在往外走,等离家里有段距离了才停下来。

  他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燃,然后把打火机放回去,又接着从兜里拿出一张卡。

  “既然你回来了,这卡也还你。”

  陈江野从辛隆说只喝一杯的时候就知道辛隆是想这卡还给他。

  他把卡推回去,淡笑着说∶“您还是收着,就当是我提前给彩礼了。”

  辛隆神色猛地一震,直接被他这话给干蒙圈了。

  “你这小子!”

  等回过神,他立马吹胡子瞪眼起来,“辛月可没说要嫁给你!她说她这辈子都不嫁人的!”

  陈江野微愣了愣,问∶“她什么时候说的?”

  “你走之后的第二天。”

  辛隆如实回答,结果说完自己先愣了,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。

  而他想到的东西,陈江野也想到了。

  于是,一声轻笑在夜色里响起。

  “你笑什么笑!”

  辛隆又把眉毛吊起来,“你少自恋啊!”

  陈江野还是笑。

  辛隆快气死了∶“你他娘不会以为辛月是非你不嫁了吧?!”

  陈江野微微仰起头,极少会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辛隆。

  “叔,要打个赌吗?”他说。

  “赌什么?”

  “赌辛月愿不愿意嫁给我。”

  陈江野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,直接说,“如果我赢了,您就安安心心地把辛月交给我,不许再要回去。”

  辛隆撇撇嘴∶“如果你输了呢?”

  “我不会输。”

  辛月碗洗到一半的时候,外头抽烟的两个人回来了。

  辛月也不知道他俩在外头除了抽烟还干了啥,出去的时候辛隆还一脸笑呵呵的,这一会儿的功夫,回来就成了苦瓜脸,时不时斜眼剜陈江野一眼,浑身上下透着股寡妇哭坟的怨气。

  陈江野表情则与他完全相反,嘴角始终噙着抹笑,也不知道在笑什么。

  “你还不回去?”

  辛隆甚至直接下了逐客令。

  更甚,到了第二天的午饭,陈江野一放碗,辛隆就立马又下逐客令∶“吃完赶紧回去。”

  等陈江野走了,辛月不解且觉得有鬼地问辛隆∶“你俩昨晚上除了抽烟还干了啥?”

  辛月不问还好,一问辛隆就来气,扯起喉咙大吼道∶“两个大男人能干啥?!”

  辛月∶……不想说就算了,倒不用这么大情绪。

  他不说,辛月猜也猜得到,估计是陈江野说了什么关于她的话把他给得罪了。

  她叹口气,瞥着辛隆说∶“你要真那么不待见他,干嘛还老早就起来给他做这么一大桌子菜?”

  辛隆眼睛一瞪,胡子一吹∶“谁给他做的?!你没吃?”

  辛月也不惯着他∶“前两周我回来怎么不见你给我吃的这么好?”

  辛隆被噎住,脸涨成了猪肝色。

  辛月懒得再跟他掰扯,回屋做作业去了。

  现在是大冬天,她没法再跟之前一样搬张桌子到屋檐下,以前在屋檐下看书写字的时候,她一抬头就能看见陈江野在做什么,这令她在屋里坐下来后也还是习惯性抬头,只是视线里只有透光却不透明的窗。

  她忍不住想∶现在他在干嘛呢?

  他在朝山上走。

  陈江野想重新去走一走,每一个曾经与她走过的地方,再告诉他们∶

  他回来了。

  走出村,沿着路走一截就是那条熟悉的岔口,站在岔路口微一转头就能看到那颗系满了红绸的槐树。

  他停下,然后朝槐树走去。

  这里有他的愿望,那便作为他回忆的第一站。

  他曾是无神论者,但如果事关于她,他也还是希望会有神明来实现她的愿望。

  也实现,他那关于她的愿望。

  他爬上树,准备去看看红绸上的字有没有被雨淋褪色。

  过目不忘的他当然还记得自己把红绸系在了什么地方,但在那个记忆里的位置,他看到两条紧挨着的红绸,一条他的,另一条不是他的,却写着他的名字——

  【陈江野要开心】

  一瞬,世界忽然模糊不清,只那在风中飘摇的六个字映在他眼底。

  那字迹像是会发烫,灼了他的眼。

  心底也被灼烧。

  就像,有人往他升满杂草的荒芜世界里丢了一把火,火光漫天,将冗长黑夜尽数照亮,也让一切燃尽,再万物生长。

  在遇见她之前的漫长十八年岁月里,他从未有一刻如此觉得——

  这人间值得。

  。盗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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