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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7、37

  这天晚上,沈绒做了个梦,梦到多年前的往事。

  当年她在度假庄园内的湖畔玩耍,不慎失足落水。

  她不会游泳,求生的本能使她挣扎,挣扎至无力,身体不由自主。水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,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,而更深的、无边的黑暗拉着她往下沉坠。

  空气被剥夺,恐惧感支配了全部心神。那是她初次触及“绝望”一词的含义。

  救命……

  我要死了吗……

  水灌进喉咙,意识开始模糊。就在她快要彻底坠入混沌时,朦胧中感到有什么人在向她靠近。

  腰身一紧,身体一轻,那人带着她,向头顶的光源处游去。

  在梦里,她知道那是少年时的周即温,她曾经最恋慕、最信赖的人。

  他救了她。

  这一场梦中的往事曾真切地发生过,是周即温救了落水的她。那也是她对他产生恋慕的起点。

  但接下来,梦境的发展轨道陡然偏离了真实的记忆——

  他狠狠推开她,任她向无底的深渊沉堕。

  沉在水中的人发不出声音,但她分明听到他低沉的嗓音:

  “绒绒,之前是我弄错。其实我把你当成妹妹,这是兄妹之谊,而非男女之情。如你所知,我已经与景棠订婚。抱歉,忘了我的承诺吧,我们不能在一起。”

  这是她十七岁生日时,他带着未婚妻出现在她面前,对她说过的话。话中的每个字她都记得清晰,带着透心的凉意刻入记忆,无法忘却。

  而在此之前,他曾私下承诺将来与她在一起。

  她从噩梦中惊醒。

  黑暗中,她看向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。凌晨四点五十分。寂静里能听到秒针滴答滴答走动的声响,还有自己的心跳声。

  数年前,她还会时不时地被这样的梦困扰。但自从毕业后与许宣然同居,便只有最初时梦到过一次。那次,当她从梦中惊醒,许宣然抱住她、安慰她,告诉她梦只是虚假的幻象。

  从那以后,她就再也不曾做过这样的梦。直到今夜,噩梦重来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因噩梦醒来,沈绒再无法入眠,于是这天提前出门上班,避过了早高峰,抵达公司时还很早。走进写字楼时,刚巧遇到程安。

  进入电梯,他帮她按下楼层键。电梯门合上,空间在曳引机的运转下稳步升高。

  时间还早,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,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。光滑的金属壁面宛如镜子,照得人无处躲藏,她也难以忽视他的目光。

  “昨晚没睡好?”他问。

  她知道自己看上去状态不佳:“嗯,睡眠时间少了点。”

  这时,只听“叮”一声提示音,电梯门向两边滑开,但不是沈绒工位所在的楼层。

  “跟我来。”他道。

  他把她带到他的办公室。门禁都是电子系统,用卡一刷,门打开。

  室内采光很好,装修风格简洁明快。落地窗,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办公桌与转椅,原木书架占据大半墙面。除了正常的办公空间,里面还有一个简单的午休间,放着单人床和软皮沙发。

  在市内寸土寸金的区域,能有这么一间独立办公室,足以令绝大多数打工人歆羡。

  以前沈绒就听同事说过,程安的办公室是同级别管理层中最好的。但所属部门不同,她从未来过。这次亲眼所见,证实传言不虚。

  程安拿遥控器开了空调,调到适宜的温度:“还没到上班时间。我出去,你在这里睡会儿。”

  沈绒一愣,推辞道:“这是你的办公室。我在这里休息,不太合适。”

  “介意公司里的流言蜚语?”他询问她的顾虑。

  “不是,只是……”

  “绒绒,请信任我,你需要休息。”他的语气温和,却令她无法拒绝。

  她妥协道:“那我用沙发吧。”

  若是睡在他平日午休用的床上,未免显得太过亲密。

  程安知她性格如此,不再劝说,取来一张薄毛毯,又用助眠喷雾在沙发上喷了几下,最后降下窗帘挡住阳光。很细心,很体贴。

  “安心睡,四十分钟后我来叫你起床。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她深感他帮她良多。

  他温和一笑,转身离开午休间,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
  房间安静下来,她合衣躺在沙发上。沙发很软,躺上去像卧在云端。昏暗里,感官显得更敏锐。助眠喷雾的淡淡气息令人放松。薄毛毯上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。

  原本以为在陌生环境里不易入眠,但或许是由于程安带来的安全感,加上她睡眠不足,不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
  半小时后,午休间的门无声打开,程安悄然走了进来,在沙发前驻足。

  窗帘遮住了阳光,室内光线昏暗,只能依稀看清沈绒的睡颜。她双眉微蹙,柔软的唇轻轻抿着,似在睡梦中仍被什么困扰。

  低头凝视着她,他忽然注意到了很难在这种光线下被察觉的细节:一根纤长的发丝落在她脸颊上。

 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,想替她轻轻拨开发丝。但尚未触及时,他蓦然回过神来,像被蜂蛰了一下似的,迅速收住手。

  他眉心微皱,合了合眼,转身离开午休间。

  四十分钟的睡眠时间结束时,他才再次进来,拉开窗帘,唤醒她。考虑到刚醒来可能口渴,还体贴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。

  至于之前他那个未完成的动作,她毫不知情,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,就像从未发生过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这天下午,程安发微信,约沈绒同去一家米线馆子用晚餐。不久前他们去过一次,她很喜欢那里的米线,清香而不油腻。

  她回复信息:“今天工作有点多,大概会加班一个钟头。要不改天再约?”

  程安很快回应:“没事,我正好处理点工作。下班见。”

  快到下午七点时,沈绒乘电梯来到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,走向程安的车位。

 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,此时的停车场显得空旷安静。程安的车停在老地方,一眼就能看到。程安等在车内,注意到她的到来,推开门下车。

  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,她不可能预感到危险的逼近。

  离车只有几步之遥,她能看见程安的脸。他对她微笑,神情温和的样子令人放松,令她刚才加班的疲惫都淡去了不少。

  就在这时,一道人影突然从旁袭来,匕首的利刃闪着寒光。

  她还来不及反应,程安已经冲上来推开袭击者。

  但袭击者很快站起来,还想对沈绒行凶。程安拦住歹徒,刀尖在他的侧脸上飙出一线血珠,他的右肩被匕首刺中,白衬衣上泅开殷红血渍。

  程安闷哼一声,忍住剧痛,抬手架住歹徒的胳膊,肘部重重击向对方肩窝。对方硬生生挨了这一肘,瞳孔一缩,匕首咣当坠地。

  此时两人都是赤手空拳。缠斗中,歹徒脸上戴的口罩被扯落,露出一张表情狰狞的脸,竟是余利。

  余利早已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,形容憔悴,双目充血,看上去宛如街头流浪汉。

  原来,由于余利打碎花瓶,被判赔偿几百万。他是已婚身份,这笔欠债就成了夫妻共同债务。岳父本就瞧不起他,而今更认定他是扶不起的阿斗,终于在为女儿支付了一半赔偿金之后,成功说服她与余利离婚。

  余利当然不愿离婚,却斗不过精明的岳父。根据婚前财产协议,余利净身出户,还背负着剩下的一半债务,于是很快陷入经济窘境。这时有人向他介绍了一个颇有吸引力的投资项目。他孤注一掷,贷款投资,却血本无归,现在只能四处躲债。

  骤然从天堂跌入地狱,他绝望又愤怒,心理扭曲。

  这时有人匿名联系余利,告诉他,是沈绒的朋友为了让她摆脱嫌疑,找到录像,证明肇事者是余利。

  在余利看来,如果没有录像,他就不会被定罪,不会离婚,当然也就不会欠债。是沈绒害他落到这等地步。

  凭什么沈绒那样的婊/子能过得那么好?他无法接受。

  匿名者还提供了沈绒的工作地点,包括绕开保安、进入写字楼停车场的办法。

  怒火中烧的余利决定报复,就算死也要拉人垫背。

  他带着一把匕首,偷偷溜进停车场躲藏起来,守株待兔。没想到程安的反应那么快,还在负伤的情况下与他徒手打斗。

  沈绒从惊恐中回过神来,迅速捡起地上染血的匕首,举起它施力刺中余利的后背。噗嗤一声,利刃深入血肉。余利吃痛惨叫,不敢再停留,用力挣脱,逃之夭夭。

  沈绒连忙掏出手机,拨打急救电话。

  救护车很快就会赶来,但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。看着因为她而受伤的程安,她脸色煞白,手忙脚乱地试图帮他止血,手指都在微微颤抖。

  “抱歉,是我连累了你……”

  他却微笑着安慰她:“没什么,我还好好的,别担心。”

  她的眼里闪过湿润的光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翌日。医院,单人病房,阳光照进玻璃窗。

  窗台上,花瓶里插着两枝向日葵。金黄的花瓣上残留的水珠,被日光照耀得闪闪发亮。这是沈绒送饭来时一道带来的花。

  沈绒站在床边。程安靠着软枕,半坐在床上,右肩被绷带包扎固定起来。侧脸的伤痕在敷药后已经结痂。

  点滴架上的药水,沿着输液管缓缓流入他的身体。

  昨天医生说,幸好他伤得不深,没有大碍,但需要休息静养一段时间。

  “这次终于可以放个假,难得的休息啊。”身为住院病患,程安的情绪十分乐观,“还有你专程帮我送饭,都是我爱吃的。”

  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桶里,是她去他喜欢的餐厅买回的食物。为了养伤,菜肴比较清淡,营养均衡,明显胜过医院供应的盒饭套餐。

  沈绒知道,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。如果不是程安,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她。

  她斟了一杯水,递到他手里,然后道出刚从警局了解到的信息:“余利被捕了。他故意伤人,至少会被监/禁一两年。”

  “这样挺好,暂时不用担心他出来危害社会。”

  他用左手拿着杯子,抿了一口温水。

  她的目光停留于他脸上的伤痕。虽然医生说伤痕较浅,可做后期修复,不会破相,但她仍然十分过意不去。他遭受无妄之灾,都是被她连累。

  嘴唇动了动,她试图说些什么。

  他却先开口:“不用再感谢我。这不是什么大事,过两天我就能出院。”

  从昨天到今天,道谢的话已说过许多次。

  窗外起了风,天上云层随风漂移。日光被云影遮住,室内光线变暗。

  为了调节气氛,他打趣道:“如果一定要感谢,不如考虑接受我的表白,拯救单身狗?”

  “好。”她平静道。

  “嗯?”这回轮到他一怔,“你说什么?”

  她看着他,忽然笑了:“我说,好。程先生,以后我就是你女友了。嗯,请多关照。”

  四目相对,他亮晶晶的眼眸一瞬不瞬,声音温雅而郑重:“那我可赚大了。既然说定,就不能反悔。绒绒,我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。”

  “不反悔,我很认真。”

  风吹云散,晴光再次照进病房,整个房间都染作琥珀色,气氛变得明朗,仿佛万物皆新。他们的眉眼也笼上一层柔和色泽,熠熠生光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这个时节的天气变化迅速。下午还晴光朗照,晚上沈绒离开病房后,忽然下起大雨。

  雨点落在玻璃窗上,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水珠蜿蜒而下,将窗外世界扭曲成一片朦胧虚影。

  窗内病房十分安静。程安独自坐在床上,平日里眼中的温和退却,只剩一片冷漠。

  其实他从来不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,但为了接近沈绒,他把真实性情藏进套子里,生生地活成了另一个人。

  雨中夜色更浓,湿漉漉的窗玻璃宛如一面模糊的镜子,映出他的脸。

  昨天医生查看他脸上的伤口时,看出这张脸动过刀子。幸好医生没有直说,只是委婉一提。当时沈绒满心担忧,并未深想。

  她当然不知道,她的新任男友整过容,原本的模样与周即温只有三分相似。

  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,骨相皮囊皆可调整。唯有这一双眼睛,此时透露出的仍是他内心深处的幽深压抑。

  他迟疑片刻,方才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私密号码。

  电话接通,他简洁地告知对方,事情按照计划发展:余利袭击沈绒,他救了她,刚与她确定关系。

  他的语气平板无波,仿佛旁观者的报告。

  对方听完,缓缓开口,是慵懒低沉的男音:“果然还是英雄救美的戏码最有效,何况你这次用了苦肉计,兵行险招。”

  程安沉默。

  对方不以为意,自言自语似的继续感叹:“不出意料,当年周即温就是因为救了溺水的霍绒,才让她对他死心塌地。霍家大小姐实在太蠢,这么多年也没有半点长进。”

  程安依然没有做声。

  这时,对方抛出一个新消息:“对了,听说周即温已经回国。”

  听到这里,程安眸色一暗,手指不自觉地攥紧。

  “不过,你不用担心。即使周即温还难忘旧情,以霍绒的性格,也不可能再接受。任何人只要被她放弃,她便会毫不留恋,变得无比绝情。”对方悠悠说着,仿佛能把人心算计得清清楚楚,“接下来,你要做的就是加深她对你的感情,越深越好。然后按照计划,我们会让她回到霍家。”

  他静静听着,没有接话。

  室内寂静更深。窗外雨声似乎更大了些,也更模糊。

  终于他低声开口,嗓子有些哑:“一定要这么做吗?”

  “呵,”对方轻笑一声,仿佛他的问题十分有趣,“还没过多久,你就舍不得了?程安啊程安,你实在太天真,又容易心软。”

  他没有否认,任由对方说下去。

  “其实霍绒喜欢的人不是周即温,不是许宣然,当然也不是你。她从小就是被捧为世界中心的豌豆公主,高高在上,自然不会爱上任何人。她喜欢的,只是她心中的完美幻想。你的伪装迎合了这种幻想,她才对你和颜悦色。一旦真相暴露,你猜她会怎么做?”

  程安的眼睑颤了颤,神色晦暗不明。他的确能猜到她的反应。

  与许宣然分手后,她很快就把对前任的感情完全收回,一刀两断,毫不拖泥带水。对于前任的出轨,她甚至没有一点怨恨。

  爱的反面不是恨,而是彻彻底底的漠不关心。

  程安知道终会有那么一天。当她得知真相,他在她眼里就只能是漠不关心的陌路之人。

  “好的,我明白了。”他垂下眼睫,遮去眼底阴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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