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42]辞旧迎新_筵席以外【骨科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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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42]辞旧迎新

  “去豆腥?没必要。豆腐没豆味你让客人吃什么。”

  “……下一步,先勾个薄芡,然后推……错了,让我来。”

  十七八岁、脸上生着雀斑的打荷小弟仔细听着灶头师傅的指导,却半天没悟出什么名堂。徒儿愚笨,一旁的师傅倒也不急,他接过打荷小弟手中的大铁勺,亲自做起了示范。

  不过五分钟,一锅热辣辣的麻婆豆腐便成了型,连打荷小弟都咽了咽口水:“赵师傅,你太厉害了!我这辈子恐怕都炒不出这么好吃的菜!”说罢,他又倒上茶水,毕恭毕敬递到师傅身前。

  满口溜须拍马的打荷仔名叫陈石,认了酒店里的川菜厨子赵白河做师傅——这事情,还得从一年前说起。

  那天,店里来了个手打石膏、满脸衰相的邻省人,一屁股坐在酒楼大堂里就要应聘:“要么给工作干,要么给饭吃,我真没力气再去下一家问了。”

  厨管拗不过,便领这要饭的来到后厨,说试个干炒牛河瞧瞧。当时,陈石就负责为这位来应聘的小哥配菜。

  干炒牛河讲究一个镬气,猛火热油、大锅翻炒,哪儿是一个独臂厨子能轻易做到的?但陈石没想到,残疾人小哥从容得吓人,二话不说单手拎起近十斤重的双耳大铁锅便纯熟地颠了起来。

  薄油煎粉,豆芽断生,老抽调色,仅凭一只左手也炒得潇洒飘逸。直至出锅,看热闹的同行早就围满了灶台附近,但凡是个内行人都能瞧出他的功底。陈石那天也大饱口福,金黄焦香、爽滑干身,他从未吃过如此正道的干炒牛河。

  至此,陈石便认准了要当赵白河的小弟。他自知笨手笨脚没那个厨艺天分,但若是赵白河当了头灶,那自己这个配套的打荷仔自然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晋升荷王。

  果不出他所料,这个宝算是押对了——短短一年的时间,赵白河便在他的精心“栽培”下一路做上了川菜头灶。如今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,陈石背靠大树,走在厨房里都感觉自己扬眉吐气了不少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陈石?”

  “欸?”

  “陈石,听清楚了吗?”赵白河拿着大铁勺,敲醒了出神的陈石。

  “嗯?啊,听见了!赵师傅有什么吩咐!”

  “你小心点,把这锅豆腐起了,我去接个电话。”

  “好嘞,赵师傅您放心去!下一锅我来帮您炒!”

  “不用。”

  赵白河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信息,又顺手从兜里摸了支白沙出来,无视掉陈石迅速奉上的打火机,借隔壁灶台的火点了一把便走入过道。

  陈石心里头明镜似的,打荷这行若是没点真功夫,要混下去就只能靠嘴甜眼力见。开档收档、码盘出菜只能算基本功,懂得为老师傅点烟递茶、提鞋宽衣那才叫上了道。有空多翻翻《向上管理:懂得管理领导才能拼职场》《情商:你的格局决定你的结局》,可要比读正儿八经的菜谱好使多了。

  赵师傅是个罕言寡语的主儿,对自己的恭维一向爱搭不理,喝大酒、搓麻将之类的团建也总请不动。每次陈石屁颠屁颠将热脸凑上去,都感觉自己是撞上了一堵寂然不动的冰墙。不过灶灶都有个难伺候的师傅,与每天吩咐自己去棒棒鸡店偷买成品料汁的凉菜大师相比,与隔壁对手酒楼派来刺探情报、兴妖作乱的奸细相比,冷面冷心的赵白河算不上是最奇葩的那位。

  赵师傅还有个坏毛病,那就是抽烟抽得贼厉害,还偏偏只抽最便宜的那款,从不接手自己渡让去的好烟。接电话时随手带上一根,炒完菜发起楞来也抽一根,工作结束都得去安全通道里偷偷来上一根才回宿舍。为此陈石还特意将兜中的中华降级成了白沙,有备而无患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陈石拿起铁勺,谄媚的目光跟随赵白河,直至对方走出厨房门外,才松下一口气。

  接着,走廊上便传来隐隐约约的通话声。

  “……妈,你放心,真是正经的工作……嗯,前天打的三千块钱收到了吗?”

  “过年就不回去了,你也知道的,那个时候是最忙的。”

  “之前我说的双层大蛋糕,你买了吗……给他了吗?”

  “我不像他,能照顾好自己的,你不担心。”

  赵师傅平日对人冷淡得很,但偶尔和家人通电话时却有种特别的人情味。陈石一边竖起耳朵偷听,一边习惯性伸手,直接贴上了滚烫的锅耳,刚想抽力将大铁锅从灶台抬起——

  “哎哟,烫死了!”

  哐当!

  惨叫与巨响突破天际,赵师傅亲手炒的一大锅、二十人份量的麻婆豆腐泼洒在了灶台上,滚烫的热油和喷溢的香气翻腾而下,在灶台边沿挂上了一道火红的瀑布。

  ——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赵白河说得一点没错,越是临近过年,就越是厨师忙的时候。他工作的酒楼在当地名气不小,各式各样的婚宴寿宴都排得满满当当。后厨油烟机的轰鸣里,总混着宴会厅中司仪领着全体宾客祝新人百年好合的吆喊,上班下班路过的红地毯上,礼炮的彩纸亮片扫了一道又一道,怎么也清不干净。

  而今晚正当除夕夜,酒楼的年夜饭套餐从3888到10888,各个档次不剩空桌。后厨里的打单机滴滴答答,印出来好几米都没个要停的意思。

  “水煮肉片,川菜档口!水煮肉片快点!”

  “催催催,你再怎么催火也大不了!总不能生的就给客人端上去吧!”

  “师傅别气,师傅别气!”陈石端着一堆大瓷钵,扭过头去朝传菜妹怒吼,“凉菜上完了吗!就在这催?!”

  赵白河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手里的第几锅,他紧盯着锅中的红油杂烩,亮色的油花在沸腾里滚转,带来大片鲜艳的视觉兴奋。总算是起完最后一钵,他才得以喘过一口气,将后事扔给陈石,从闷热熏蒸的战场逃到了走廊上。

  明晃晃的走廊令赵白河无处遁形,走廊旁巨大红色木雕门后是更加明晃晃的大宴会厅。金灿的光芒从门缝中漏出,落在花纹浮夸的大理石地板上,又反射成一片更加刺目的辉煌。

  这里面是大户人家的年夜饭,满登登地摆了五六桌。来订席的客人说自家老丈人别的不爱,就爱吃辣,特地托人嘱咐赵白河加料加狠一些。

  赵白河从不厌烦热闹的地方。

  他倚在厚重的大门边,透过门缝往里探望过去。中央空调的热风、佳肴蒸腾腾的热气、人群卷起的热浪,总之就是一股热,猛地扑上了他的面庞。

  厅内的装潢不能再有年味:立柱上挂满了闪光的塑料鞭炮,大红灯笼被提到了天花板上。宾客们脸上的晕红不知是光在染色,还是酒在醉人。桌桌酒拳都划得起劲,六六大顺,四季发财,全是明年更好的兆头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传菜妹的推车上放着刚淋过热油的水煮肉片,一捧鲜红香辣上桌,很快便被七七八八的筷子夹成一团糟。这道菜下饭得很,光是辣椒都放了四五种,催发出的味觉层次完全是别家比不上的。

  厅内的红光不吝啬,也分给了赵白河脸上好几抹,他浸在这哄闹非凡的气氛里,就好像这年自己也在过。

  “赵大厨,厨房那边已经忙完了吗?”

  虚掩的大门突然被推开,从宴会厅里兜转出来的传菜小妹瞅见赵白河,第一时间便向自家头牌厨子打了声招呼。

  “嗯,差不多了。”赵白河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,眼神从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喜庆中移开,“我就出来走走。”

  回到走廊,赵白河朝着更偏僻处走去。走廊尽头,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下,是冷白的常闭式防火门,赵白河推开略显沉重的门,轻悄悄走入后又将门缓缓掩上,连头顶的声控灯都没能惊动。

  一片黢黑之中,只有安全出口标牌莹莹的绿光,将黑暗越浸越凉。赵白河随性找了级台阶,拍拍地上的灰就坐了下来。

  对他而言,闲下来的功夫可比工作要难熬多了。

  赵白河坐在台阶上叼出根烟,掏了打火机咔咔两声点燃。蜡烛一样摇曳的微弱火光,在那晚用来许愿未免也太不靠谱,愿望……对了,愿望是许了什么来着?

  他记性是真不太好。有些事情哪怕天天去想,美好的、痛苦的,记忆都还是会变得模糊起来。有时越是刻意地去追究缺失的部分,那些必须掌握的细节反而就越是七零八乱,住进的快捷酒店钟点房单价是多少,偷摘来的橘子是甜是酸,那次接吻是谁先伸舌头,那时拥抱的体温有多滚烫,明明只是一起睡在阁楼的硬板床上,怎么就一下子做起爱来了。

  只记得自己既被骂过胆小怕事,也被求过不要离开。好几句痛彻骨髓、带着血味的“我爱你”在心底重温再多次,都不像第一次听见时那样,洪大酸楚深处的微末甜蜜,至今还保有一丝回甘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旧事像一道道透明无重的蛛丝,无意路过却缠上了赤裸的皮肤,绵绵软软,眇眇忽忽,明明那样的纤细脆弱,却怎么也无法挥散折断。赵白河捻了捻发黏的手指,这一年来他没敢让自己闲下来哪怕一天,一双手被热油铁锅折磨得粗粝暗沉——被这样的一双手所无数次抚触的记忆,也难怪,会起了毛边。

  再一次摸出怀里的领带夹,赵白河笑了笑,估计送礼的人也没想到,对于成天穿围裙等着被油溅的现在的自己来说,这玩意儿压根没有半点用。都说除夕是辞旧迎新的好日子,对此赵白河也表示赞同,他将领带夹重新收好,对天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再去回想。

  掐灭手中刚抽一半的烟,赵白河掏出手机,冷色的光猛然一下,照亮了他的脸。

  赵白河:你之前说的今晚的局,还缺人吗?手痒。

  陈石:缺,缺!三缺一正愁找不到人呢,师傅您来了刚好!

  赵白河:血战到底?

  陈石:血战到底!

  陈石:师傅您喝什么茶水?菊花还是普洱,我先给您点上!

  赵白河站起身来,将手机重新揣进兜里。他头一次觉得自己选择来邻省这事也不坏,至少,麻将规则通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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