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6：纸短情长
严路的睡眠质量不好，经常有一点声响就很容易醒。
这跟他自身的情况有关，常年熬夜学习，透支了他作为年轻人该有的活力与健康。而家庭的困境，又使得他举步维艰，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。
他只能尽力做好当下，优秀自身，增加点以后步入社会的竞争力。即使他知道，很多不如他的人，以后的起点都会比他高。
但是今晚他的失眠，却不是因为这些。
天蒙蒙亮，他睁开眼睛，起床刷牙，下意识去看隔壁卧室虚掩的门，不由得有点心生羡慕。
作为T大法律系的一员，他太了解楼谦的实力了。
起初也曾经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，就肯定能超越许多不够努力的优等生。那时候他觉得天资这种东西，是需要后天勤奋的灌溉的。
后来，他用了三年的时间，才把成绩稳定在上游，这次的机会也是运气好，优秀如吴蒙没把模拟考当回事，才落了选，使得他有挤进前十的机会。
正因为足够刻苦，他才在追赶的过程中认清事实。天资这种东西，确实是存在的。
楼谦、许朝、吴蒙这些人，都是天之骄子，是他难以跨越的大山。
唯一的不同，就是许朝跟吴蒙的成绩会有浮动。而楼谦则像一道供人仰卧的天堑，永远以专业课第一名横亘在那里，时间越久，越令人掀不起挑战的念头，望而却步。
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污点，而严路恰巧知道这个秘密，这令他心中既羡慕又窃喜，楼谦在他心中就好像被拽下了神坛，不再是高高在上了。
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，楼谦跟沈唯都对他很好，但是他又无法不这样去想，这令他自责的同时饱受煎熬，是他晚上失眠的主因。
——
房门打开，楼谦没穿上衣就出来了。
严路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，凌乱的床上还趴着个人，半身光着，腰腹以下盖着薄被。他脸上有点发热，支吾道：“你们醒了？”
“嗯。”
“洗漱台我已经收拾过了，需要等你一起走吗？”
“不用。”
楼谦洗漱好后倒了杯水，回卧室递给沈唯，问道：“起？”
“不。”沈唯显然还没睡醒，眯着眼睛目光肆意的看楼谦穿衣服，“你朋友刚刚在门口偷看我。”
“看你长得好看。”
“我也觉得。”沈唯不害臊的附和，又有些吃味：“不过你的身体只能我看，不许不穿衣服出去。”
“我成天跟林希他们住一个寝室，天天都是裸着的。”
“那不一样。他们不是外人。”
楼谦没跟他继续闲扯这个话题，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，“我多带了几套衣服，你这几天先换着。”
沈唯之前走得急，什么都没带就出发了。他虽然没有提，不过显然楼谦都考虑到了。
“我男朋友也太体贴了叭。”沈唯撅了噘嘴，“来，赏你一个吻。”被楼谦扯过被子兜头蒙住。
沈唯：“嘁，不解风情。”
——
交流会已经举行过半，不少知名律师事务所也在日渐接触中，开始向自己看中的年轻人抛出橄榄枝。
尤其是在案例研讨中观点独特、表现出色的年轻人，最受青睐。
其中有一个很突出、特别的案例，是由法和律师事务所提出的。
法和是业内知名的大公司，总部设在美国，几年前才将业务拓展至国内，以强大的律师团队、领先同行的法律援助、优良的咨询服务，迅速抢占国内市场，不遑多让的与国内几家老牌知名事务所齐头并进。
其国内的分部，就设在星海市中心商圈。
法和此次提出的案例，是两年前由法和公司经手的，一起离婚纠纷导致的过失杀人案，特殊之处在于当事人身份、以及后来的反转。
A是自治州候选议员，在与情妇厮混时，被妻子B抓奸在床。两人当时本就在协议离婚，在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上矛盾冲突不断。议员大选在即，妻子B以出轨丑闻的证据要挟A放弃抚养权，并且索要大额财产。A在极端愤怒之下，失手将妻子B杀死。法和的律师C作为A的辩护律师，加上A本身的权利地位，胜券在握，不久后A就被无罪释放了。法和也一跃成为行业内的焦点，备受瞩目。
后来，律师C得知真相，A是故意让妻子B拿捏到丑闻的，这种情况下通常情绪不可控，预谋杀妻也就变成了过失杀人。两人的矛盾也不仅局限于抚养权，更因为妻子B知道太多A见不得人的内幕。A是为了永除后患，有预谋的自导自演了整件事，成功把自己转变成了受害者形象。
变故发生在大选前夕，律师C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附上证据，匿名交给了A的竞选对手。丑闻爆出，A身败名裂。而律师C匿名身份也被爆出，因为违反职业道德、透露委托人隐私等原因，被法和逐出了公司。
这个事曾引起业内广泛关注，批判的声音如潮翻涌。
律师的职责就是为自己的委托人争取最大的权益，哪怕委托人罪无可赦，泄露隐私更是违背职业道德。只有极少数人，不赞成、但也不批判律师C的所作所为。至于愿意表明立场为律师C发声的，屈指可数。
法和此次派来的代表，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，小酌红酒，风趣随性，征求大家对律师C的看法。
在场沉默的是大多数，因为他们不确定怎么回答更能受到法和的代表青睐。
但想到法和几年前将律师C逐出公司，这就已经表明了法和对待此事的态度，慢慢的批判的声音就再次多了起来。似乎只要随波逐流，同意大多数人的观点，自己就一定是对的。
一如两年前一样。
卫轩将红酒一口饮尽，觉得舌尖有些发苦。
他算是知道父亲让他再次提及此事的目的了。就是要让他明白，即使时间在变，人员在变，有些事情有些观念有些跟风，始终不变。
他自认为当年做了对的事，如今两年过去，批判声音依旧，沉默依旧，发声没有。在世人眼中，还是没有人认同他。
就在他也开始质疑自己是否真的不值得坚持本心的时候，突然听到了不同于批判的声音。
“议员A与妻子B都算不上是受害者，最无辜的是律师C。”那是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，气质冷冰冰的，不为旁人所扰，发表自己的看法。
“我曾留心关注过这个案子，详细梳理了事件的来龙去脉、庭审期间的证据证词、以及后来丑闻爆出的详细内容。在这起被定性为过失杀人案中，妻子B也不是全然无辜的，她曾多次找丈夫索要钱财，金额数目之大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。议员A做过不少涉嫌违法的事情，预谋杀妻是□□。不好评判谁更倾向于受害者，但两人都不无辜。”
“而律师C，是在议员A提供假信息的情况下为其辩护，受到蒙骗欺瞒，然而事情已经尘埃落定，他无法再去改变判决结果。律师C揭露A的种种丑闻，虽违背职业道德，但也冒了极大风险。后来匿名身份被爆出，成为众矢之的、被辞退，他才是这场阴谋中最无辜的受害者。”
这番话无疑激起很多人的斥责，更是当面反驳了法和公司当年的决定，一时之间很多人都对年轻人针锋相对起来。
“律师C兴许是被A的竞争对手收买了。”“众所周知，大选暗潮汹涌，都在想方设法套取竞争对手的丑闻。”“律师C宣称自己被委托人欺瞒，只是为了博取同情。”
楼谦没有辩驳，批判者更认为自己的说法是对的，咄咄相逼。
吴蒙看不过去，维护道：“个人有个人的看法，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在他人身上？我就觉得律师C做得对，用自己的前途换一个心安，虽然很傻，但是无愧于心，怎么了？”
“连你们自己都承认律师C违背了职业道德，现在又说他无辜。”
“我只是说出大多数人眼中对职业道德的衡量标准。我个人认为的职业道德，前提是委托人对自己的辩护律师坦诚相待。当然，这话说出来只会让更多人觉得刺耳。”楼谦话音顿了顿，沉声道：“先有人性的道德，再论职业的道德。”
虽然明知自己的话会得罪很多人，但还是执意说了。不同的声音，总归是需要有人说出来的。
卫轩扬眉，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，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大公司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慎之又慎的，轻易被一个不知名的法学系学生反驳了决定，大多数人都幸灾乐祸的想看看法和的人会怎么让其难堪。
“先有人性的道德，再论职业的道德。”卫轩不急不缓的重复了一遍，眼中赞赏，绅士的递给年轻人一张名片，“你好，敢为贵姓？”
“楼谦。”楼谦接过名片，上面介绍简单明了。
卫轩
副经理
法和律师事务所星海分公司
卫轩邀请道：“年后公司将招收一批实习毕业生，通过考核后正式入职。”
“毕业生？”
“啊，你还没毕业吗？”卫轩改口道：“那你决定后直接给我打电话，随时都可以入职，弹性工作。”
此举令在场众人大跌眼镜。
“谢谢。”楼谦收下名片，觉得卫轩这个名字有些耳熟，“你……”
卫轩神秘一笑，压低声音道：“不巧，我就是那个律师C，把我赶出公司的就是我家老头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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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跟他自身的情况有关，常年熬夜学习，透支了他作为年轻人该有的活力与健康。而家庭的困境，又使得他举步维艰，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。
他只能尽力做好当下，优秀自身，增加点以后步入社会的竞争力。即使他知道，很多不如他的人，以后的起点都会比他高。
但是今晚他的失眠，却不是因为这些。
天蒙蒙亮，他睁开眼睛，起床刷牙，下意识去看隔壁卧室虚掩的门，不由得有点心生羡慕。
作为T大法律系的一员，他太了解楼谦的实力了。
起初也曾经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，就肯定能超越许多不够努力的优等生。那时候他觉得天资这种东西，是需要后天勤奋的灌溉的。
后来，他用了三年的时间，才把成绩稳定在上游，这次的机会也是运气好，优秀如吴蒙没把模拟考当回事，才落了选，使得他有挤进前十的机会。
正因为足够刻苦，他才在追赶的过程中认清事实。天资这种东西，确实是存在的。
楼谦、许朝、吴蒙这些人，都是天之骄子，是他难以跨越的大山。
唯一的不同，就是许朝跟吴蒙的成绩会有浮动。而楼谦则像一道供人仰卧的天堑，永远以专业课第一名横亘在那里，时间越久，越令人掀不起挑战的念头，望而却步。
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污点，而严路恰巧知道这个秘密，这令他心中既羡慕又窃喜，楼谦在他心中就好像被拽下了神坛，不再是高高在上了。
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，楼谦跟沈唯都对他很好，但是他又无法不这样去想，这令他自责的同时饱受煎熬，是他晚上失眠的主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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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门打开，楼谦没穿上衣就出来了。
严路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，凌乱的床上还趴着个人，半身光着，腰腹以下盖着薄被。他脸上有点发热，支吾道：“你们醒了？”
“嗯。”
“洗漱台我已经收拾过了，需要等你一起走吗？”
“不用。”
楼谦洗漱好后倒了杯水，回卧室递给沈唯，问道：“起？”
“不。”沈唯显然还没睡醒，眯着眼睛目光肆意的看楼谦穿衣服，“你朋友刚刚在门口偷看我。”
“看你长得好看。”
“我也觉得。”沈唯不害臊的附和，又有些吃味：“不过你的身体只能我看，不许不穿衣服出去。”
“我成天跟林希他们住一个寝室，天天都是裸着的。”
“那不一样。他们不是外人。”
楼谦没跟他继续闲扯这个话题，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，“我多带了几套衣服，你这几天先换着。”
沈唯之前走得急，什么都没带就出发了。他虽然没有提，不过显然楼谦都考虑到了。
“我男朋友也太体贴了叭。”沈唯撅了噘嘴，“来，赏你一个吻。”被楼谦扯过被子兜头蒙住。
沈唯：“嘁，不解风情。”
——
交流会已经举行过半，不少知名律师事务所也在日渐接触中，开始向自己看中的年轻人抛出橄榄枝。
尤其是在案例研讨中观点独特、表现出色的年轻人，最受青睐。
其中有一个很突出、特别的案例，是由法和律师事务所提出的。
法和是业内知名的大公司，总部设在美国，几年前才将业务拓展至国内，以强大的律师团队、领先同行的法律援助、优良的咨询服务，迅速抢占国内市场，不遑多让的与国内几家老牌知名事务所齐头并进。
其国内的分部，就设在星海市中心商圈。
法和此次提出的案例，是两年前由法和公司经手的，一起离婚纠纷导致的过失杀人案，特殊之处在于当事人身份、以及后来的反转。
A是自治州候选议员，在与情妇厮混时，被妻子B抓奸在床。两人当时本就在协议离婚，在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上矛盾冲突不断。议员大选在即，妻子B以出轨丑闻的证据要挟A放弃抚养权，并且索要大额财产。A在极端愤怒之下，失手将妻子B杀死。法和的律师C作为A的辩护律师，加上A本身的权利地位，胜券在握，不久后A就被无罪释放了。法和也一跃成为行业内的焦点，备受瞩目。
后来，律师C得知真相，A是故意让妻子B拿捏到丑闻的，这种情况下通常情绪不可控，预谋杀妻也就变成了过失杀人。两人的矛盾也不仅局限于抚养权，更因为妻子B知道太多A见不得人的内幕。A是为了永除后患，有预谋的自导自演了整件事，成功把自己转变成了受害者形象。
变故发生在大选前夕，律师C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附上证据，匿名交给了A的竞选对手。丑闻爆出，A身败名裂。而律师C匿名身份也被爆出，因为违反职业道德、透露委托人隐私等原因，被法和逐出了公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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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和此次派来的代表，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，小酌红酒，风趣随性，征求大家对律师C的看法。
在场沉默的是大多数，因为他们不确定怎么回答更能受到法和的代表青睐。
但想到法和几年前将律师C逐出公司，这就已经表明了法和对待此事的态度，慢慢的批判的声音就再次多了起来。似乎只要随波逐流，同意大多数人的观点，自己就一定是对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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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轩将红酒一口饮尽，觉得舌尖有些发苦。
他算是知道父亲让他再次提及此事的目的了。就是要让他明白，即使时间在变，人员在变，有些事情有些观念有些跟风，始终不变。
他自认为当年做了对的事，如今两年过去，批判声音依旧，沉默依旧，发声没有。在世人眼中，还是没有人认同他。
就在他也开始质疑自己是否真的不值得坚持本心的时候，突然听到了不同于批判的声音。
“议员A与妻子B都算不上是受害者，最无辜的是律师C。”那是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，气质冷冰冰的，不为旁人所扰，发表自己的看法。
“我曾留心关注过这个案子，详细梳理了事件的来龙去脉、庭审期间的证据证词、以及后来丑闻爆出的详细内容。在这起被定性为过失杀人案中，妻子B也不是全然无辜的，她曾多次找丈夫索要钱财，金额数目之大已经构成了敲诈勒索。议员A做过不少涉嫌违法的事情，预谋杀妻是□□。不好评判谁更倾向于受害者，但两人都不无辜。”
“而律师C，是在议员A提供假信息的情况下为其辩护，受到蒙骗欺瞒，然而事情已经尘埃落定，他无法再去改变判决结果。律师C揭露A的种种丑闻，虽违背职业道德，但也冒了极大风险。后来匿名身份被爆出，成为众矢之的、被辞退，他才是这场阴谋中最无辜的受害者。”
这番话无疑激起很多人的斥责，更是当面反驳了法和公司当年的决定，一时之间很多人都对年轻人针锋相对起来。
“律师C兴许是被A的竞争对手收买了。”“众所周知，大选暗潮汹涌，都在想方设法套取竞争对手的丑闻。”“律师C宣称自己被委托人欺瞒，只是为了博取同情。”
楼谦没有辩驳，批判者更认为自己的说法是对的，咄咄相逼。
吴蒙看不过去，维护道：“个人有个人的看法，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在他人身上？我就觉得律师C做得对，用自己的前途换一个心安，虽然很傻，但是无愧于心，怎么了？”
“连你们自己都承认律师C违背了职业道德，现在又说他无辜。”
“我只是说出大多数人眼中对职业道德的衡量标准。我个人认为的职业道德，前提是委托人对自己的辩护律师坦诚相待。当然，这话说出来只会让更多人觉得刺耳。”楼谦话音顿了顿，沉声道：“先有人性的道德，再论职业的道德。”
虽然明知自己的话会得罪很多人，但还是执意说了。不同的声音，总归是需要有人说出来的。
卫轩扬眉，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，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大公司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慎之又慎的，轻易被一个不知名的法学系学生反驳了决定，大多数人都幸灾乐祸的想看看法和的人会怎么让其难堪。
“先有人性的道德，再论职业的道德。”卫轩不急不缓的重复了一遍，眼中赞赏，绅士的递给年轻人一张名片，“你好，敢为贵姓？”
“楼谦。”楼谦接过名片，上面介绍简单明了。
卫轩
副经理
法和律师事务所星海分公司
卫轩邀请道：“年后公司将招收一批实习毕业生，通过考核后正式入职。”
“毕业生？”
“啊，你还没毕业吗？”卫轩改口道：“那你决定后直接给我打电话，随时都可以入职，弹性工作。”
此举令在场众人大跌眼镜。
“谢谢。”楼谦收下名片，觉得卫轩这个名字有些耳熟，“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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