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第39章_亲手撕碎白莲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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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第39章

  倪真真来的太早了。

  他们顺着大厅的指引牌到了位于二楼的宴会厅,整个迎宾区除了一个展板和一张光秃秃的桌子之外空无一人。宴会厅里倒是有几个人,却是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。

  倪真真让许天洲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会儿,她去楼上的客房和荣晓丹打个招呼。

  倪真真到了楼上,刚出电梯就和一队人马在走廊上狭路相逢。她侧身让到一边,等着那些人过去,然而其中一人突然在她面前停下,看了看她,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,问:“你来了?”

  那是一个胖胖的阿姨,穿一件枣红色的裙子,个子不高,但气场很足。

  倪真真并不认识那人,不过荣晓丹是本地人,她的亲朋好友一定到银行网点办过业务,有认识她的也不奇怪。

  果然,那人问道:“晓丹叫你过来的?”

  “对。”

  “那你来吧。”阿姨大手一挥,让倪真真跟着她走,“拿上东西啊。”阿姨见她空着手就要跟过来,语带责备地说道,好像怪她还要自己提醒。

  倪真真低头一看,发现靠墙放着一个黑色手提箱,赶忙拎了起来。

  倪真真跟着阿姨穿过走廊,进入一个套间,里面放着一些婚礼用的东西,但并没有看到新娘的身影。

  倪真真刚要询问,阿姨不耐烦地开口:“还愣着干什么,快开始吧。”

  “开始?”倪真真一脸茫然。

  “晓丹没和你说吗?让你给我化妆。”

  “……”倪真真确定荣晓丹没有说过,荣晓丹只是叫她上来,没说要给什么人化妆,难道是还没来得及说?

  似乎是看出倪真真有些迟疑,阿姨眉头紧锁,狠狠地“啧”了一声。

  她因为老花眼而把手机拿得老远,一边戳一边抱怨:“这个荣晓丹,做事情总是稀里糊涂的,说多少遍也不当一回事……”

  眼看着战火一触即发,倪真真急忙赔着笑脸解释:“说过说过,我是在看您适合什么妆。”她搬了一把椅子,“您坐这边吧,这边光线好。”

  阿姨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,她在椅子上坐下,闭上眼睛颐指气使,“化好看点啊。”

  倪真真打开手提箱,果然不出所料,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化妆品。她迅速找到隔离霜和粉底液,开始给阿姨上底妆。

  她正在这边忙着挑选眉粉色号,那边又进来三四个阿姨,从他们打招呼的过程中,倪真真了解到,原来这位叫她来化妆的阿姨就是邓茂林的妈妈,荣晓丹的婆婆。

 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在沙发上坐下,一人抓了一把瓜子开始闲聊。

  大家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婚礼,其中一人说:“新娘长得一般啊,还是之前那个漂亮。”

  邓妈妈轻嗤一声,“那个不是有个弟弟吗,而且也不是本地人。”

  “那倒是,这个是独生女,到时候一拆迁,有多少房子不都是我们家贝贝的。”

  “哈哈哈……”

  她们的笑声格外刺耳,即便倪真真把全副心思放在化妆上,还是被针一样的东西刺到了,她握着眼线笔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,一道黑色的痕迹飞了出去,好像一笔突兀的墨痕,脏了整个画布。

  邓妈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不悦道:“你怎么回事?”

  “对不起。”倪真真一边鞠躬道歉,一边找卸妆棉。

  “手脚麻利点儿。”邓妈妈拢了一下粉色的绣花披肩,很自然地吩咐,“一会儿给她们也化一下。”

  那边的几个阿姨扭捏道:“我们就算了吧。”

  “有什么呀,给过钱的。”虽然给的钱只包括新娘妆,但是一个新娘妆怎么要得了两千多,不多化几个多亏啊,反正这个人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,也不可能因为多化几个妆就翻脸。

  邓妈妈拼命给那几个人使眼色,那几个人立即会意,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。

  倪真真这才知道对方把自己当化妆师了,只是现在这个时候,她要是说自己不是好像也不太行了。

  倪真真只能硬着头皮说:“好。”

  那几个人中又有人说:“我记得之前那个女朋友是老师吧,工作倒是不错,现在这个在银行工作,总要出去应酬,不像个能顾家的。”

  “可不是嘛。”邓妈妈叹了口气,“老师多好,有寒暑假,以后还能辅导孩子功课,要不是家里条件太差……就因为我把他们拆散了,贝贝到现在还对我有点埋怨,而且啊……”

  邓妈妈突然压低声音,神情也多了几许微妙。

  显然,她的这一举动并不是为了不让什么人听去,而只是想借由此渲染某种气氛。她依旧用着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:“我问过贝贝,贝贝说,他还是喜欢之前那个。”

  “什么什么?”一句话在亲戚中间炸开了锅,大家七嘴八舌道,“贝贝还惦记着人家?”

  “啧啧……那现在这个也太可怜了。”大家嘴上说着惋惜的话,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。

  邓妈妈不以为然,“有什么可怜的,我们家贝贝这条件,要什么样的没有,要不是她怀孕了,我们还要再挑挑呢。”

  “那倒是……”

  几个人说说笑笑,好不热闹,唯独倪真真面无表情。

  她不是没有情绪,而是周身上下被各种情绪填满了,实在不知道哪一种情绪更能表达此刻的悲愤。

  这间朝着阳光,以香槟色为主色调的豪华客房仿佛一件华美的袍子,走近一看,到处是恼人的虱子。倪真真渐渐感觉到一阵恶心,好像那些虱子爬在了自己身上,弄也弄不走,甩也甩不掉。

  她站在中央,手中举着一支口红,像是在暗夜中擎着一柄红烛,只是不知道除了照亮自己,还能不能照亮别人。

  邓妈妈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口红,嫌弃道:“这个太深了,换一个。”

  其他人围上来,都想给邓妈妈出主意,她们伸手在化妆箱里挑挑拣拣,“这个好,这个也不错。”

  倪真真就这么被挤了出去。

  她把口红放下,正想着干脆找个借口离开,突然间,外面掀起一阵吵闹声,好像是有人丢东西了。

  那人很快找了过来,慌慌张张地问她们,“有没有见到我的化妆箱?”

  “化妆箱?”

  不用怎么费力寻找,那人一眼看到桌子上的化妆箱,“就是这个,我的化妆箱怎么在这儿?”她过来给新娘的婆婆化妆,走到一半发现忘拿东西,等取了东西回来化妆箱又不见了。

  “你的化妆箱?”邓妈妈上下打量着那人,“你是……”

  “我是化妆师。”

  如果这个人是化妆师,“那你是……”大家一起看向倪真真。

  “我……”倪真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她避开众人的目光,仓皇道,“我去一下洗手间……”

  倪真真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
  她从客房出来,失魂落魄地走了一段,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,她已经没了去找荣晓丹的心思,只好下楼回到宴会厅。

  倪真真游走在酒店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上,仿佛被天上的水晶灯撕成了两半,一半叫嚣着要马上告诉荣晓丹,另一半又在说千万不能让她伤心。

  倪真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  她裹紧了身上的风衣,和那些来参加婚礼的人一起步入宴会厅。和刚才不同,此时的宴会厅已经坐满了人,t台两旁花团锦簇,像萤火虫一样的星星灯点缀其中,在t台尽头,白色的背景板上用简约的笔触镌刻着一对拥吻的人物剪影。

  一切都是那么华美梦幻。

  在追光灯打过来的瞬间,那个想要说出真相的声音被打败了。

  倪真真像个鸵鸟一样自我安慰,也许荣晓丹什么都知道。

  倪真真看了一圈,没有找到许天洲,她正要给他打电话,许天洲的电话先来了。熟悉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如清泉一般在耳畔流淌,“我在你后面。”

  倪真真回头,发现有人在向她招手。

  许天洲坐在靠近角落的一桌,和他同桌的有老有少,许天洲坐在其中,极是格格不入。

  他眉眼清冷,目光疏离,即便有热闹的婚宴相衬,还是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,只有在与她视线触碰的一瞬,眼睛才遏制不住地弯了弯,随即迸发出极致的温柔。

  许天洲早就看到她了,她好像丢了魂似的怏怏不乐。

  许天洲不知道倪真真遇到了什么,唯一的解释大概是有些触景伤情。

  毕竟他们结婚时是那样仓促,说登记就登记,然后就没有然后了,没有婚礼,没有戒指,没有婚纱照,也没有父母的祝福。

  等倪真真在他身旁坐下,许天洲问:“怎么了?”

  倪真真摇了摇头,没有回答。

  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她还以为许天洲能占个好位置,最好离t台近一点,方便她拍照。

  许天洲苦笑道:“说来话长。”

  他原本的确坐在靠中间的位置,后来陆续来了几个人,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来似乎是新郎的同事。

  那不是信达的员工?

  许天洲骤然和那些陌生人有了些许亲切感,他忍不住问:“你们都是信达的?”

  “信达?”那些人明显一怔。

  “新郎不是在信达工作吗?”许天洲明白了,“你们是他前公司的同事?”

  “前公司?”几个人疑惑地看着对方,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,“邓茂林要跳槽?”

  许天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,立即亡羊补牢,“那可能是我记错了。”

  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同事,这时已经没有位置了,一桌子的宾客都是邓茂林的同事,除了……

 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许天洲,“你看……”

  许天洲相当识趣地站起身,“不好意思。”

  他从那桌离开,重新找位置坐下,“只剩这里了。”

  “好吧。”倪真真说。

  有了刚才那件事,再浪漫的婚礼在倪真真眼中都变成了一场没有灵魂的木偶戏。她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向荣晓丹深情献唱,发誓说永远爱你的男人其实还有着另一副脸孔。

  倪真真感慨万千。

  为什么都说什么女人拜金,其实男人才是最现实的。他们嘴上说着最爱的是前任,转头又和条件更好的现任结婚,自己还要做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。

  她转向身旁的男人,仔细端详那张第一次见到就心动不已的脸,似有所悟:“你不会骗我吧?”

  “骗你?”许天洲语调从容,“骗你什么?”

  倪真真刚想说好像也没什么好骗的,许天洲在众人的掌声中叹了口气,“我确实骗了你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许天洲凑过来,双唇几乎碰上她的耳垂,用夹杂着气息的声音说:“骗色。”

  “……”倪真真泄气道,“我没和你开玩笑。”

  她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,郑重其事,“如果你找到条件更好的,我也不会拦着你的。”

  这次换许天洲垂眼扫过她的脸庞,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,气定神闲道:“放心吧,我不需要。”

  随着服务员开始发筷子,仪式也到了尾声。一对新人回去换了衣服,开始向宾客敬酒。

  邓茂林到了同事这一桌,有同事迫不及待地向他求证,“行啊你,偷偷跳槽!”

  邓茂林的脸一下子变了,强装镇定道:“谁说的?”

  “就是那个……”那人环视一周,找到许天洲后指给邓茂林看,“就是他……”

  另一人搂着他的脖子,嬉笑道:“别管谁说的,是不是真的?有好机会怎么不告诉我们,信达,大公司啊。”

  “没有的事。”邓茂林的脸色愈加难看。

  他确实打算到信达工作,面试了四轮,本来都十拿九稳了,结果在最后关头被对方查出简历造假,这件事就这么黄了。

  同事们并不相信,非说他要跳槽。

  邓茂林百口莫辩,甚至不惜当场发毒誓,“谁跳槽谁断子绝孙,行了吧?”他当然不能承认,要是让老板知道他有二心,以后还怎么混?

  众人这才放过他,“结婚说什么断子绝孙,多不吉利。”

  邓茂林敬完这一桌,赌气甩下荣晓丹独自回去了。

  荣晓丹跟上去,“你干什么?”

  一出宴会厅,邓茂林劈头盖脸地骂道:“你那个同事怎么回事?怎么乱说话?”

  “你冲我发什么火?”

  荣晓丹才觉得委屈,她想象过无数次的婚礼,因为意外怀孕变得无比匆忙,结果一个都没有实现。

  婚礼是邓妈妈一手操办的,婚纱是租的,钻戒是假的,婚纱照是棚拍的,迎亲车队没有了,婚礼现场粗糙又简陋,简直像个乡村大舞台。婆婆还说什么怕她太累,根本就是想省钱。

  荣晓丹把这些天积蓄的委屈尽数倾吐出来,结果换来邓茂林一句“我妈多不容易,你还嫌弃”。这句话毫不意外地捅了马蜂窝,两人大吵一架,也顾不上还要敬酒了。

  倪真真完全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,他们还在角落的那一桌等着。

  前面几桌已经开始有人离席,不多一会儿,同桌的阿姨拿了一个塑料袋,指了指桌子上的红烧鱼,翻起眼问:“还吃吗?不吃我打包了。”

  倪真真赶忙说:“不吃了。”

  同桌的人陆续离开了,许天洲问:“还不走吗?”

  “晓丹还没来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又过了一阵,倪真真大概终于意识到荣晓丹不会来了,她在空荡荡的宴会厅站起身,说:“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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